崔止园小楷《南阳小庐记》(6)

附全文：

南洋小庐记余自辛亥国变隐于沪滨，得识邓君瑞人，罗浮之道侣也。

瑞人尝从陈子砺同年游，入道于酥醪观。余與子砺为兹观主持也，有年以其为吾道中人，过从甚密。

既乃知瑞人有南阳小庐筑于西湖，吾友康、南海崔止园、许奏云诸君尝称道不置，余心焉慕之。

时注老子道德经，未暇游也，今岁仲冬与友泛舟西湖，因往游焉。庐枕湖滨，结构幽邃，有胡庐、謻画楼、宜亭、酥醪小隐，诸胜循竹径而入，登其轩堂，树木阴森，疑隔人境，曲折登楼，弘敞静谧。

棼楣文质，绮疏玲珑，茶竈笔牀，位置塔南北高峰，横列几案，可以涤烦襟，消永昼矣。

令夫罗浮，天下之奇也，蓬莱左股从海上浮来，风雨之离合，烟云之缥缈，石楼铁桥之钩连，仙灵羽客高人韵士之厅盘。桓而栖止，读图经者类，能言之。

余七登罗浮，既览其奥。庚寅之岁，买舟来杭，于钱塘诸山，日往游焉，乃知天下名山之杰出者，往往而有，不必遍游。五岳始见其奇也。而此西湖者，独淡妆浓抹于群峰雉堞之间，宜晴、宜雨、宜雪、宜月，尤为天下特出之奇。

自香山和靖东坡表章之令日，言我国湖山之美者，必为首屈一指。

洵哉！西湖可比西子也，庄子曰：“仁义，先王之蘧庐也，可以一宿，而不可以久处。”吾则曰：“湖山，隐士之蘧庐也，可以一宿，而亦可以久处。”

瑞人为邓壮节之从弟，负用世才，知天下之将乱，隐于市廛。余寓沪九载，时与往还，乃知其人为风雅士，无尘俗气，豪情胜概迈越侪辈。

既入道于罗浮，则凡洞天福地，石竈瑶台，尝梦寐萦之，而世乱未已，不能招。

故山之猿鹤一践前盟，慨然筑室于西湖之滨，有终焉之志。然则孤山之梅树与古洞之酥醪，其清香岂有异乎？

老子曰：不见可欲使心不乱。余于西湖见之矣，欲之矣，欲之而未得也，心则怦然动。

瑞人见而欲之，欲而得之于斯庐也。经营之结构之地，不过三亩，不必驰广鹜之观，而屋宇连缀疏达明洁，凡湖与山之献于欄槛而入于轩窗者，务使之萦绕襟袖，閒俾无遗憾。

春秋佳日，约二三朋旧，开轩扫榻，一觞一咏，酣嬉淋漓。是固可乐，更于风晨月夕携道书一卷，丹经寸帙，倚林树面湖山而读之，鸟可招为朋友，鱼相忘于江湖，亦安往而不乐。

人皆曰：“斯庐也可以纵游，观之极致。”主人曰：“斯庐也可以为谈道之厅，修炼之室焉。”斯亦仁者见之谓之仁，智者见之谓之智也。诸葛武侯之未出也，南阳有草庐焉。武侯之言，淡泊以明志，室静以致远。而老子之教，则淡泊无为，清净自正也。

瑞人以南阳名其庐，其亦知厅从事矣。斯庐即王氏园故址，廓清而改造之，经始于丁巳九月，落成于己未八月，因为之记。孔子二千四百七十一年，庚申十一月，豫道人张其淦撰。辛酉三月止园，崔永安书。